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蜘蛛与法师·完

*待修。

 

法师第一次见到蜘蛛是在它母亲的葬礼上。

那是他老师的蜘蛛——他老师人生里的第三只,它被放在一个铺了天鹅绒的匣子里,八只锋利的足合拢成一个优雅的笼子,将黝黑色的躯体圈在当中,法师记得很清楚,它腹部的背面有一块莹蓝色的斑,上头流动着结晶般的光泽,像一枚在钻头下磨得剔透的蓝宝石,又像是一团神秘的火焰。

大蜘蛛的棺椁前陈列着一排卵,每一枚都饱满晶莹,只是五颜六色的,让人很难想象竟然都是出自同一位母亲的腹中。

 

老法师的学生于是被要求聚拢在这小小的陈列架前,挑选其中的一枚作为自己的伙伴与助手,就像他自己曾经从自己的老师手里接过那枚淡蓝色的卵那样。

接过那枚卵,就像是接过从老师那里递过来的担子,那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便可以正式宣称与魔法结缘。

蜘蛛和魔法,都是一脉相承的。

 

法师的同僚们一个又一个地上前,取走自己看中的那枚卵。一只又一只蜘蛛从卵中诞生,啜饮他们指尖的鲜血,又爬上他们的肩头和帽檐。

当法师上前的时候,已经没有留给他的卵了。

 

不,其实是有的。

法师看向他的老师,他是他最宠爱的小弟子,于是三天前他有幸一同参与那场神圣的生育,亲眼见到传承的诞生。

他知道还有一枚藏在老师的袖子里。

 

它是最后出生的那枚,是谁也没想到的意外来客。母体并没有提前分配过它的那份养分,全靠东拼西凑的那点微末力量将它产下。

它不若其余的卵那样完整漂亮。

老法师认为它无法孵出任何东西,即使有蜘蛛从中爬出,它也无法带法师走向辉煌。

 

你确定吗?如果你不愿意,我们可以等待来年春天,我的一位老友也即将卸任,他的蜘蛛尚在壮年,也许能匀出一枚新的卵。

法师的老师看着他,仔仔细细地端详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神色,试图评估出学生心里最真实的想法。

 

我的父母告诉我。他们曾经也是知识坐下最虔诚的追随者,但在母亲进入妊娠期后,他们放下了手中的书本,对着夜晚的星星,白日的河流,和顶着十字架的神殿祈愿……他们犯下这一切在学者眼中不可思议的罪行,仅仅只是为了我的降临。

从我看到它的那一刻起,我就知道我的蜘蛛会从这枚卵中爬出,因为那也是我的期盼。

如果不是为了应答这份心意,它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到世上呢?

 

老法师沉默着伸出手,那枚砂砾一样的卵落在法师的掌心,在人体的温度熏染下轻轻晃动着,渐渐地它膨胀起来,仿佛有无形的气体充盈其中,将那层干瘪的膜撑得饱满,像一颗透明的小水泡。法师隐隐约约能看到里头的蜘蛛了。

 

在很漫长的一瞬间后。

 

噗。

 

水泡爆炸了。

蜘蛛被炸裂的气体弹射出来。

 

然后一条很细很细的,可是闪亮亮的丝线挂上了法师的鼻尖。

蜘蛛轻松地把自己荡到上头。

又给法师的鼻子添了一点鲜艳的红。

 

*

 

饲养了蜘蛛之后,法师开始有了许许多多的烦恼。

 

和它还是一枚卵的时候一样,蜘蛛真的特别小,算上八条腿也就和法师的指甲盖一样大,是一种带点透明的,可又有点灰扑扑的,感觉脏兮兮的米色。

它实在是太小了,也太不起眼了,再加上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,以至于身为它饲主的法师也常常找不到它在哪。

 

它原本应该出现在研究台上,用自己的丝线结成一个又一个的法阵,来帮助法师去理解元素的本质,魔法的真谛。它们这些蜘蛛吐出的丝线结实且柔韧,有着极佳的魔法传导性,生来就是干这个的好手。

可这件事在蜘蛛的身上就出了些差错。

比起结魔法阵它似乎更热爱修饰法师那件纯黑色的法袍,让那些优雅的花纹在黑色的布料上攀爬生长。

它还是那只小小的,不起眼的,不大好意思的蜘蛛,但在如何用丝线将法师的袍子装点得更华丽一些这件事上,它充满了热情和自信,是大师中的大师,翘楚中的翘楚。

也就是因为这个爱好,法师不得不和蜘蛛立法三章,比如说当他需要使用飞行术的时候,他就会轻轻地抖三下他的袍子,这样蜘蛛就会知道,法师的手心将是他的下一个目的地。再比如说每到饭点的时候,蜘蛛应该乖乖地待在他的手指尖或者鼻子尖上,而不是拽着他的头发荡来荡去。再比如说他的法袍,每三天才能换一次花纹,一次性不许使用超过三种颜色以上的丝线。

蜘蛛把这些执行得很好,只除了最后那条。

 

它是勇敢的小冒险家,是在浪漫唇边剐蹭过的花瓣,是伟大艺术的编织者,它小小而干瘪的身躯里,只足够装得下两样东西。

无穷无尽的快乐,和对法师的爱意。

其实它最喜欢的应该是蓝宝石,因为那是它母亲的颜色,是从卵里就带来的恋恋不舍,是镌刻在每一根丝线里的渴慕,它那时候攀附在法师的鼻尖,从高处看下去,看到那个天鹅绒的匣子和里头的珍珠,那黑色是珍珠一般光泽的黑色,死亡的纱也遮掩不住,而腹部的蓝色则像是来自深渊,每一个折光面都充满了幽邃和神秘。如果它也是那样的蜘蛛,那它就不会再不好意思啦。

但它偏偏就是一只米灰色的小蜘蛛,而且它还很饿,所以它只能转过视线来,让法师温暖的血液填满它的肚肠。

然后它就看见法师的眼睛。

法师有一双蓝色的眼睛,可那又和它母亲的不同,它不存在于静止的冰川深处,而存在于流动的波涛之间。

天鹅绒的匣子关上了,法师的眼睛里却映出了小小的蜘蛛。

小小的,在蓝色的虹膜里,好像也染上了一点点蓝色的蜘蛛。

 

于是,法师的蓝眼睛便成了蜘蛛后来居上的最喜欢。

 

对它来说,喜欢就是吐出很多很多的丝线,结出很多很多美丽的图案,这就好像法师随手写下的字符,随口吐出的音节,随意描绘出的图案都能引动元素的狂欢一样。

喜欢是不受控制的。

它乐意看到那些图案将法师团团围绕,这时候它最喜欢的蓝眼睛里就会翻涌起温柔的笑意——尽管法师自己从来不知道,如果阳光正巧再分出一道照进里头,海面上便会泛出细碎的金箔。

 

这桩桩件件,也许听上去都是甜蜜的负担

但一切饲养关系都理应发乎于爱。

爱又怎么会是负担呢?

如果将它们比作土壤,那里头也该结出鲜红娇艳的玫瑰,而非张牙舞爪的杂草。

 

苦中作乐地想想,至少这样法师可以靠衣袍上蜿蜒的花纹判断出它的位置了,真是可喜可贺。

 

*

 

法师的老师说过,魔法就好像是宇宙,而法师们只是漂浮在宇宙里的尘埃,那些美妙的公式和定理则是闪闪发亮的恒星,每一粒灰尘的夙愿,都是希望能离它们近一些,再近一些,甚至奢望成为这光流中的一部分。

可是,你回头看。

他又说。

宇宙里不仅仅只有耀眼的星星,就算是身在壮年的恒星,也总有一天会慢慢黯淡下来,于是它们就变成了不稳定的红巨星,不甘心地把核心以外的物质统统抛去,任它们扩散成为星云,残留下来一颗黯淡的白矮星。白矮星不再发光发热,它看上去死寂沉沉,魔法的眼不再注视它,元素也不再为它欢唱颂歌,辉煌一时的咒语已在潮汐的推挤下证伪。只有它自己知道,它心中的那点火焰从没有熄灭过,它在等待一个时机,等待它的沉默到达极限,等待它的沉眠到达极点。

到那时候,它就会演出它一生最为壮美的一次爆炸,奉献出一颗恒星全部的热情,在整个宇宙前演奏它的生命,直到它的尸体化作壳状的遗迹。

 

老人静静地看着法师,彼时他的蜘蛛优雅地立在他的肩头,身体同漆黑的法袍融为一体,唯有腹部上一点是一团幽蓝的火焰。

同样色泽的丝线在空中成型,结出一条条优美的咒文,它们化作宇宙,化作宇宙里的星辰,化作星辰变的尘埃。

 

那是你,也是我。

老人说。

 

法师也看着他的老师,他的双眼里正映着那一点幽蓝色的火焰。

 

那么,蜘蛛又是什么呢?

年幼的法师问。

 

他的老师将手伸到肩头,蜘蛛沿着他满是褶皱和褐斑的皮肤爬进了袖中。

 

是引力。

年迈的法师回答。

 

然而蜘蛛并不是引力,法师也不是尘埃。

 

他们当然会研究很多东西,法师有一个很大的玻璃缸,单独的元素被他剥离出来,困在其中,而蜘蛛则负责用丝线画出所有法师需要的法阵,有些用于凝结空气中的水汽,有些用于调整缸中的光照,还有些化作了实体,将缸中有限的空间进一步划分,蜘蛛甚至还用了不同的颜色给它们编了号,好让法师一觉醒来便能清晰地看到每一组元素在不同条件下的异变。

但他们不仅仅只是研究魔法,那个浩瀚的宇宙里,一条新的运行轨道慢慢地成型,法师和蜘蛛是它试运营的乘客,他们在上头跑啊跑啊,有时离灿烂的恒星近一些,为眩目的裂变咂舌,有时又穿梭在黑漆漆的永夜里,聆听沉默的歌谣。

 

天气好的时候,他们就去法师塔外晒太阳,看砖石间的爬山虎把领地扩张到了什么地方。塔的周围种满了鲜花,玫瑰开了一丛又一丛,蜘蛛高兴的时候也会让它们开满法师的袍子。

天气不好的之后,他们就躲在塔里,让干燥的空气隔绝走雨水的湿润,听玻璃缸里的火元素砰砰撞壁以示抗议。闪电自法师的肩膀处落下,配合着塔外的雷声,一道又一道。法师坐在摇摇晃晃的藤椅里,用锋利的小刀拆开堆积成山的信件,多数来自他的同门,传递他们的关系,也向他探讨研究里的有趣问题,法师有时候会给出回复,多数时候则不会。

 

所有的尘埃都汇聚在宇宙里,可没有任何两粒会留下相同的轨迹。

 

*

 

每一年,法师和蜘蛛都要出两次远门,一次在春天的花全都谢去的时候,一次在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。

夏天和冬天的花都不需要额外的照料。

 

他们放出玻璃缸里的元素,给爬山虎规定了接下去的爬行路线,又和院子里的花道别后,这次旅程就算正式开启了。法师抖三下袍子,蜘蛛乖乖爬到他的掌心,或是登上他的头顶,风在法师的脚下温柔地盘旋,又架着他的肩胛向上提。

 

旅途之中,他们不免遇见许许多多的法师,或与他们同行,或与他们擦肩而过,在交流的过程中,法师往往是倾听的那一方。蜘蛛对此毫不在意,它忙着给法师设计纹样。

相遇的人越多,法师的名字便在更多的人口中流传。再后来,法师渐渐地出名了,他变成了同行口中那个沉默的,花哨的,不爱争斗的法师。

名声不论好坏,总是容易惹来非议。

没有人类会喜欢无事生非的诋毁,哪怕它们常常能引起诸多共鸣。

法师当然也不会喜欢,所以当他听见酒吧中心那个拿着大杯麦酒(最为劣质的那种)的家伙高谈阔论着魔法新手大败贵族法师(当然是那个穿着大花袍子的家伙啦)之事(可想而知这就是为什么那位老爷总是闭口不谈胜负)时,他只是默默地坐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,饮下了最后一口陈酿。

显然,虽然心下不虞,但他并不打算去澄清或辩驳什么。

法师起身,他静静地路过高声大笑着的演讲者,小心地躲开了对方四溅的唾沫星子。

 

蜘蛛就不那么想。

细细密密的花纹从衣袍的边角蔓延上来,几个眨眼间就布满了全身,蜘蛛吐出的丝线比任何金银都要闪亮,这些柔软而韧性的曲线纠缠在一起,组成了无数高深神秘的字符,它们分开时出现在每一本记载有高等魔法知识的书上,蕴含着无尽的神秘,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驰神往,忍不住沉浸其中,不过,在这些高深的书里,往往找不到这种别出心裁的组合。

 

傻逼。

蜘蛛得意洋洋地“说”。

 

他们回到居住的旅馆,法师拿出了一沓羊皮纸,把蜘蛛放在上头,打算和它一起默写八百遍静音咒。

他用鹅毛笔在纸上写一行,再让蜘蛛用丝线在下面续一行。

咒语在纸上成形,渐渐地,外头的人声嘈杂便离他们远去了。

一片寂静里。

 

蜘蛛的丝线拐了个弯,一声狗叫漏进来,它写道。

你不想去看星星吗?

 

法师的笔也顿了顿,一个丑陋的墨点落在字符的旁边,这回漏进来的是隔壁一位妇人痛斥她不务正业的丈夫的骂声,他吓了一跳,赶紧把那个静音咒补全了。

他的嘴唇张张合合,声音被咒语吸纳。

 

不过没关系,蜘蛛知道他说的是什么。

 

好吧。

法师无奈地说。

那我们就去看星星吧。

 

他们飞越过大片的冻土原,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针叶林间穿梭,白霜在蜘蛛的丝线上凝结,法师穿着霜雪做的长袍,引来鹿群的驻足。

他们也随着商队在沙漠里的绿洲之间往返,蜘蛛从那些来往的商品绸缎里悄悄偷师,有了许多大胆的想法,法师则悄悄从商人的手里接过了一枚蓝宝石。

他们会在酷烈的日头里进入城市庇荫,循着自古以来的标记,找到魔法师们集会的场所,听那些无私的学者分享自己的心得,蜘蛛用一根结实的粗丝把自己悬吊在半空,当集会结束的时候,法师的背后满是蜘蛛歪歪扭扭的笔记。

他们更会长途跋涉,最终落脚于世界北面尽头的岛屿,在那里大海整片整片结成了凹凸不平的冰面,蜘蛛得意地荡出丝线,又在即将碰到冰面的一瞬间把自己荡回来。咸蛋黄一样的夕阳学它的样子下坠,却磕了个鼻青眼肿。

 

不会再有别的尘埃知道,在广袤的宇宙中心,一位寡言的,热爱和平的,总是穿着花里胡哨的长袍的法师,和一只小小的,米灰色的,总是羞赧地躲在袍子某一处的蜘蛛,他们见过恒星,也见过黑洞,沿着那条只容纳了他们的轨道,就那么转了一圈又一圈。

 

*

 

分别发生的那天,他们正要和玫瑰花告别。

 

法师照常轻轻抖了三下袍子。

蜘蛛从他的袍角上掉下来,掉进玫瑰丛里,掉进那些满布尖刺的茎干和遍是锯齿的叶片包围中。

法师的手穿过这座荆棘做的森林,他拨开玫瑰防备的武装,任它们在自己的手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痕,任鲜红的血液落进泥土里。

他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蜘蛛。

他拾起它,拂去细小的土壤颗粒,将它放在手心。

 

蜘蛛死的时候,变成了蓝色的结晶。

 

Fin.

 

法师是个温柔的法师,但他没有什么痛苦的过往,就是个单纯的,温柔的,好人法师。而且他还有甜甜的蜘蛛诶!有什么可以痛苦的呢?

如果要说什么是他最痛苦的时候,那就是蜘蛛死去的时候。

但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,因为它是一个双方从一开始就知道并接受了的常识。

分别发生在法师最巅峰的年纪,他平静地去接受失去。

他不会再有别的蜘蛛了。


我也不会再有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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